龙虾的长寿之谜：它们真的能永生吗？

龙虾是一种神奇生物，可以通过不断蜕壳和组织更新获得超长寿命。如果不是被送上餐桌，它们能活一百多岁。但再顽强也抵不过衰老，目前还没有什么物种能真正永生。

作者 | [中]李卓思 日本理化学研究所生命科学研究部

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？自己青春年少，宠物却“英年早逝”，蛐蛐活不过冬天，仓鼠寿命两年，猫狗年月稍长，但也抵不过岁月时光。动物界仿佛有一个定律，体型越小命越难长。

但你也不必太过感伤。或许，你可以养一只龙虾。它虽然个子不大，命却很长。

不走寻常路，长寿界翘楚

生物学中，“龙虾”特指以澳洲龙虾为代表的龙虾科（Spinylobster），该科普遍肉质鲜美口感佳，是贵重海产。但我们日常所说的龙虾，是另一种名贵海鲜——以波士顿龙虾为代表的海鳌虾（lobster）科。

两种“龙虾”是近亲，外貌也不乏相似之处。不过，二者最大的区别是，海鳌虾科有两只硕大的鳌，而龙虾科则长有粗壮的触角，且周身多刺。

巨型澳洲龙虾（龙虾科，左）和波士顿龙虾（海鳌科，右）| 网络图片

它们的寿命都很长，龙虾年龄普遍可达20岁左右，海鳌虾则可以轻松超过一百岁。今天，我们的目光就锁定在这老寿星、海鳌虾身上。为了叙述方便，沿用大众叫法，称其为“龙虾”（后文所有“龙虾”均指海鳌虾）。

大部分龙虾在被送上餐桌时，只有不到1斤重，年龄4到18个月。虽然比起十几克的普通大虾，已算是庞然大物，但若能有幸躲过人类和其它掠食者，在海底颐养天年，它们可以长到令人恐慌的尺寸。

据吉尼斯世界纪录，迄今发现的最重龙虾达20.14千克，全长1.06米（从尾部到大螯尖端），1977年捕获于加拿大外海，是目前发现最重的海生甲壳类。

长寿龙虾的第一个特征便是身形庞大，因为其体型不受限制，一生都在持续长大，活得越久就越大，这和人类很不一样。目前，人类捕获的最老龙虾据估算已有140岁高龄。

身怀绝技，时不时就“里外大翻新”

这种持续生长的特性，在生物学上叫做“无限生长”，在海生甲壳类动物中并不鲜见。但它们是怎么做到的呢？关键就在于蜕壳。

龙虾表面覆盖着一层石灰质硬壳，为了让自己的体型变大，它们会将旧壳脱掉，让里面生长的新壳暴露出来。新壳在蜕壳初期尚未完全硬化，有一定延展性，因此能比旧壳拥有更大的空间，让龙虾实现体型增长。

蜕壳是龙虾唯一的身体成长过程，从幼年期一直持续到临近死亡，反复进行。只不过，蜕壳频率会随着年龄增长而降低，从一年数次减少到一两年一次。

水温、栖息地环境、品种等因素都对蜕壳频率有影响。一般来说，寒冷地区的龙虾蜕壳频率较低，这意味着它们的新陈代谢速率也低。因此，在寒冷水域生息的波士顿龙虾，比温暖地区的澳洲龙虾寿命更长。

超长寿的波士顿龙虾 | 图虫

更妙绝的是，蜕壳对于龙虾而言不仅仅是身体长大，还是一个去旧迎新的过程。随外壳一同蜕去的还有大部分的消化道，这让龙虾的身体时常保有大量的健康细胞。每隔几个月就来一次里外大翻新，能不健康吗？

至于消化道为什么会和外壳一起蜕去，我们可以这样理解：如果把龙虾身体简化为一根水管，把嘴想象为进水口，肛门想象为出水口，忽略其腹足和鳌等复杂形状，就会发现，它的消化道和身体表面分别构成了水管的内外表面。

那么，蜕皮过程中消化道也一起更新，就不足为奇了。

细胞中的秘密，让龙虾无限生长

龙虾能够不断蜕皮再生的背后，是否存在着更深层的生物学原理呢？答案是肯定的。如果将龙虾切片放在显微镜下，就会看到：秘密藏在它的细胞核里。

在所有生物的细胞核中，都有数量不等的染色体，染色体上有一个被称为“端粒”的特殊部分，它们像帽子一样附着在染色体末端。每次细胞分裂时，端粒都会缩短一点点，当端粒完全消失，细胞也就停止分裂，这意味着生物体将面临死亡的宿命。

染色体和端粒（黄） | 图虫

这种有限的细胞增殖能力，被称为“海夫利克极限”，由美国微生物学家海夫利克在1965年提出。该理论认为，人类体细胞的分裂次数存在极限，在分裂56次后就会因自产毒素而消亡，人也就衰老死亡。表现在端粒上，即端粒逐渐消失的过程，就是人逐渐死亡的过程。

那么，延长端粒的长度，是不是就可以阻止死亡呢？一定程度上确实如此。

在哺乳动物的胚胎时期，或者在某些干细胞中，存在着端粒酶，这些酶可以帮助恢复端粒的长度，从而维持细胞的增殖能力并防止衰老。

龙虾长寿，正是得益于其身体的绝大部分组织都存在端粒酶。而人类的大多数体细胞（除了某些干细胞和肿瘤细胞）中都缺乏有活性的端粒酶，也就没办法“永葆青春”了。

活跃的端粒酶以及定期的蜕皮更新，让龙虾衰老非常缓慢，即使在高龄时蜕皮频率已极端低下，亦能实现腹足的局部再生。

再顽强，也抵不过衰老

既然龙虾身怀常换常新的身体绝技，是不是就可以永生了呢？答案是否定的。

以上提到的龙虾蜕皮，也并非全身细胞都得到了更新。因为“水管”的表面并不是水管的全部，龙虾还有很多重要脏器无法更新，比如它的心脏和大脑，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衰老。

此外，逐渐变大的体型，也是龙虾的一个重要死因。因为每次脱壳都要代谢能量，体型越大，需要的能量就越大。10～15％的龙虾会在脱壳过程中因种种原因而死亡，其中包括能量耗尽、过分虚弱无法反抗猎食者、蜕皮不全等。

不过，话说回来，就算每只龙虾最终都无法逃脱衰老死亡的宿命，以如此小的体型，达到如此长的寿命，龙虾，可以说很不寻常了。

画家笔下的蟹、虾 | lafabutineuse.blogspot.com

除了龙虾，常见的螃蟹、蛤蜊、小龙虾等甲壳类生物组织内也都存在高活性的端粒酶，因此，也大多具有较长的寿命。其中，大洋蛤的寿命可高达500年。鱼类中也有一些品种，具有相似的持续生长的能力。

但是值得一提的是，即使细胞内含有大量端粒酶，也并不一定意味着物种长寿。在相当多的短寿命的水生物种体内，科学家也检测到大量端粒酶。因此有人提出，低等生物的端粒酶可能与组织再生有关，但与寿命无关。

科技能够让人类永生吗？

尽管自然界中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永生物种，不过在实验室中，又是另一种情况了。

在一些人为干预条件下，单细胞生物如细菌、酵母、干细胞和肿瘤细胞等，确实可以拥有“无限繁殖”的能力。例如大名鼎鼎的“海拉细胞”（一位美国妇女的宫颈癌细胞，被医生取下来用于科研），就是无限增殖的典型案例。

那么，人类未来可以实现永生吗？

仰赖于科学技术的进步，人类的平均寿命在上个世纪内几乎提高了一倍。然而，人类的衰老机制非常复杂，除了细胞繁殖能力的逐渐减弱以外，基因组的不稳定，干细胞耗竭，情绪环境的改变等等，都会导致衰老。

现代科学也设想了一些方法：如限制热量饮食、输入年轻的血液（向血液中注射特殊的活性物质）、移植具有再生能力的干细胞、摄入具有延缓衰老的药物以及激活体内失活的端粒酶等等，来帮助人体抗衰老并延长寿命。

然而不管哪种方法手段都还没有真正进入到临床阶段。

或许不久的未来，人类真能通过科学的干预手段来突破人的预期寿命。届时，你希望活成几只龙虾？

作者 | [中]李卓思 日本理化学研究所生命科学研究部研究员

审稿 | [中]陆修远 日本大阪大学前沿免疫研究中心研究员